夜色中,余大贵父子伫立在松鹤楼前,目送福特轿车的尾灯消失在弄堂转角。
夏夜的凉风卷起街角碎纸,沙沙擦过青石板,刮得人后颈凉飕飕的。
余海仓摩挲着肥厚的下巴若有所思,“爹,你怎么看?二十多年没见的师伯突然出现,这事儿透着蹊跷哇!”
余大贵搓着布满老茧的手,眼珠在月光下转得飞快。
二十年光阴在他脸上刻下深深沟壑,却没磨平骨子里的精明。
“这确实是你何师伯,当年在醉仙楼当学徒的时候,来自乡下的我经常被师兄们欺负,他确实替我挡了不少麻烦,说是交情莫逆也不为过。
甚至可以说救过我的命!”
余大贵长叹一声,“自从我们家好起来后,我就托人找过他,担心他被醉仙楼赶出来后,会因为没有学到手艺,生活无以为继。
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,他穷困潦倒地出现在我面前,带着全家老小跑来投奔我,我毫不犹豫地接纳他,供他全家衣食无忧,以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!
可看他今天的排场,明显过得比我们家好哇!而且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,是冲着你的走私生意来的!”
“这事你别管了。”
余海仓压低声音,目光如鹰隼般盯着空荡荡的街道,“我让手下弟兄盯紧他的干货行。
查查他的底。
我们正愁走私下家的事,他就找上门来了,哪有这么巧的事?”
余大贵突然凑近儿子,“呃!海仓啊!其实师伯还是信得过的,只要他出得起价,什么来头都无所谓!在这乱世,赚钱才是第一位的。”
“怎么可能无所谓呢?”
余海仓皱起眉头,肥厚的脸颊挤成一团,“这时间都过去了二十多年,兵荒马乱的年月,人心比黄浦江的水还深呐。
万一他背后是...”
“你都说了是走私生意,做走私生意的,那个背后没人的?可是宪兵司令部给你供货的太君们在乎吗?”
余大贵突然冷笑,“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这些物资的最终去向?”
余海仓愣住了,喉结艰难地滚动。
想起今天去司令部送钱时,山本上尉和小泉中尉数钱时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。
“呃!好像是不在乎...”
“那不就得了!”
余大贵拍了拍儿子肩膀,“记住,有钱能使鬼推磨!如今恰逢乱世,正是我等大展拳脚的时候。
只要利润足够大,管他是哪路神仙,大把的银子砸过去,前路就能畅通无阻!”
……
福特车碾过柏油马路,引擎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。
何赢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,后视镜里,父亲何新梁闭目养神的模样,让他心里泛起一阵烦躁。
“爹,我也是大学生!”
他忍不住开口,语气里带着委屈与不甘。
“你没毕业!”
何新梁连眼睛都没抬,只是淡淡地回了句。
“我功课样样全优的,你以为我不想好好读书吗?要不是这该死的小鬼子,我都已经毕业了!”
何赢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,想起被战火焚毁的校园,那些未完成的学业,心里一阵刺痛。
“闭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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