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岸美丽的青山映入眼帘也振奋不了他们。
生活太无情,真是遭不完的罪孽,说不尽的伤心。
乘客之中看来只有一个人是既不悲伤,也不发愁。
虽说他也和别人一样,饱尝战争之苦,备受旅途艰辛。
这人就是方宝庆,四十开外。
他靠一面大鼓,一副鼓板和一把三弦,在茶馆里唱大鼓,说评书吃饭。
他是个走江湖卖艺的,大半生带着全家走南闯北。
现在一家子也还都跟着他。
他大哥躺在满是煤灰的甲板上,轮船每晃一下,他就“哎哟,哎哟”
地哼哼。
人家都叫他窝囊废。
他真是个窝囊废,整天除了咳声叹气,什么事也不干。
那个拿胖乎乎的背靠着房舱墙壁,和窝囊废挤在一起,手拿一瓶酒的中年女人,是方宝庆的老婆。
她正提高了嗓门,眼泪汪汪地骂旁边的什么人。
离方二奶奶不远,半躺半坐地靠着,看起来又可怜,又肮脏的,是方宝庆的亲生女大凤。
靠栏杆那边的甲板上,坐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。
她是方宝庆的养女秀莲。
秀莲和她爸爸一样,在茶馆里卖唱。
她清秀的脸上带着安详的神色,一个人在那里摸骨牌玩。
船每颠一下,窝囊废就叫唤一声,秀莲就骂一句,因为船身的摇晃弄乱了她的骨牌。
她声音很小,不粗,也不野。
方宝庆不愿意和家里人坐在一起,他喜欢走动。
听着哥哥叫唤,老婆一个劲儿地唠叨,他受不了。
方宝庆虽然已经四十开外,说书卖艺经历了不少的风霜,他的模样举止倒还很纯朴——连他说话的神情,一举手一抬腿,都显得那么和蔼。
他不蠢,要不,这么多年了,不会过得这么顺遂。
他象个十岁的孩子那样单纯、天真、淘气,而又真诚。
他要是吐一下舌头,歪一下肩膀,做个怪脸,或者象傻瓜一样放声大笑,那可不是做戏,也不是装假。
这都叫人信得过。
他是为了让自己高兴,才那么干。
他的做作和真诚就象打好的生鸡蛋一样,浑然溶为一体,分不清哪是蛋黄,哪是蛋清。
日本人进了北平,宝庆带着全家去上海。
上海沦陷了,他们又到汉口。
如今敌人进逼到汉口市郊了,他和全家又跟大伙儿一起往重庆逃。
北平是宝庆的家。
他唱的大鼓,全是京韵的。
他要想留在北平很容易,用不着遭这么大罪,受这么多苦,成了千百万难民中的一个。
宝庆相貌憨厚,差不多算是个文盲。
不过,在北平,能够认得几个字的鼓书艺人本来就不多,他也算得上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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